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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ABC中心]The Godfather II

第二章更新。

写着写着才发现,我是不是搞了人生中头一个(伪)骨科……(我出息了!)




不考虑家族背景的话,马德兰先生最小的儿子安灼拉正是那种会让每个新大陆母亲祈祷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够与之走入婚姻殿堂的孩子:他沉静、纯洁、行事稳重,丝毫没有沾染上所谓现代人的恶习,总是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听到轻佻的话时甚至会皱起眉来。那张安提诺乌斯式的俊美面容上还保持着某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转瞬即逝的神态,一眼看去有如少女。这副希腊人的容貌与格格不入的金发即使在手足兄弟们之间也显得过于惹眼,令好事者一度怀疑他是马德兰先生的私生子。而他长到十七岁仍然没有参与家族事务的事实似乎更加证明了流言的真实性——教父的位子不会传给不名誉的血统。对此,巴阿雷会报以大笑,然后找到胆敢在背后嚼他兄弟舌头的谣言源头,收拾得这帮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公白飞守口如瓶,不置可否;而格朗泰尔则会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嘲讽一通,然后耸耸肩完事。自然,没人有胆量跟教父本人提这种事。于是,这些流言和马德兰小姐的婚事一样,统统化为了酒后的谈资。

真相如猜想一样,马德兰先生的小儿子安灼拉的确与他的兄弟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段故事成为家族间心照不宣的趣闻,甚少被提起,但每个人都清楚:安灼拉曾是个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无父无母,和其他来路不明的移民后代一样,挤在缺少资金和温情的社会机构里度过在美国最初的日子,此后又因为生病和少年院遣散被丢到街头,自行寻找栖身之处,直到猝不及防地卷进一次事故。

某一天——如果要格朗泰尔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他会说那是斯特拉齐和巴茨尼家族为了争抢下街区斗争得最火热的那段时日,整个漫长的冬天,两大家族控制下的势力范围几乎永无宁日,每天都在消耗掉大量人命。虽然古老的不伤害平民原则仍保持有效,但如果哪个不长眼的倒霉鬼被战火波及——见鬼,他们会耸耸肩,表示那只能算运气不好。于是,在一个夜晚,负责望风的人不见踪影,布鲁克林某间安全屋被丢进了炸弹,和相隔不远的出租公寓一起,瞬间就被热浪炸上了天。卷进大火的除了斯特拉齐家族的干将,还有刚刚在廉价收容公寓里寻得一席之地的几个平民,那其中便有安灼拉。

格朗泰尔鬼使神差地经过那个街区,多年过去,他始终想不起自己走到那里的理由。两大家族战争正酣的当口,在混乱的地盘孤身一人是危险的,即使没被卷入,也有可能被伺机报复的人发现顺手灭口。作为教父的儿子,他们清楚任何流血中都没有偶然。突然的火光将他冲击得步伐不稳,震荡带来的眩晕中,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歪斜的门里冲出来,又倒在地上。格朗泰尔本能地扶起他,发现那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当时的安灼拉还不到十二岁,而他也刚满十七,心里还存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尚未丧失的对世界的信心,像火,偶尔会在清醒时闪现一下破碎的微光。正是这仅存的一点光明让他发现了这个金发在黑夜里燃烧的少年——比战火更明亮,像不存在于人世的造物。

格朗泰尔把他拉近,发现这孩子受了伤,身无分文,倔强又警惕。于是他不知哪来的固执,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走出那条糟糕透顶的小巷,然后带回家。已经没力气抵抗的陌生少年一开始有些吃惊,还带着抗拒,但很快便沉默下来,像是已经看到新的预兆。

但安灼拉不知道,那天被改变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

自此,安灼拉一直在马德兰先生的家里生活,叫他父亲,与他的儿子兄弟相称,尊重并爱护他们的妹妹。那严肃到近于孤僻的性格曾经一度使公白飞大伤脑筋,也使巴阿雷和古费拉克乐不可支。他回忆起那些时日总忍不住微笑,说安灼拉从小就一本正经得不像个孩子——即使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为挨打的同伴们“主持公道”了。

他们一起长大,其间见证了巴阿雷光荣地被法学院扫地出门,转头就在家里开香槟庆祝;也见证了老头子任命公白飞做正式的家族顾问、格朗泰尔离开美术学院和珂赛特的恋情等种种大事。不过进大学后,安灼拉回家的时间却越发减少,甚至连圣诞节都选择在学校度过,后来,他又一腔热血地跑去参加社会活动,还加入了海军,为此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章和一桩永远被几个哥哥们拿来调笑的谈资。无论如何,他远离家族、选择做“平民”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对此,马德兰先生从未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对于其他几个孩子的选择,他也是这么做。

“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孩子,”教父说,“认识你是谁。”

格朗泰尔曾怀疑,他们的父亲是否在暗示那句古老的神谕,认识你自己。这还真是令人扫兴,他想,因为他早已对自己的不可救药一清二楚。


马德兰先生坐在一侧面朝花园的办公室中,这屋子的朝向和家具的摆设是女儿专门为他挑选的,微微蹙眉,心里沉思着什么。打发走几个访客后,他的顾问,年轻的公白飞庄重地在右手的位置端坐,等待着他们的父亲开口。他在婚礼之前选择接见的客人,已经表明了教父对于某些事情的态度,所有未得到会见殊荣的,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个“不”字,通常,这意味着有些更艰难的事要完成。

接下来的这场会面将是不寻常的,因为它的请求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最小的兄弟。公白飞想起巴阿雷说过,安灼拉少见地要在参加婚礼前和老头子“谈一谈”,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他大声开着玩笑,认为他们的小弟弟可能看上了某个奥尔良来的法国姑娘,决心放下一切和她远走高飞,因此不得不征求父亲的同意,古费拉克笑得前仰后合,嚷嚷着这种可能性比五大家族一夜之间放下仇恨握手言谈还要小。

无论如何,情况很清楚。安灼拉郑重地向父亲提出了邀请,而他必须应允——他们的兄弟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优先于他人的位置上,他遵照礼节和规矩,面对教父而不是父亲在说话。安灼拉不像兄弟们一样称马德兰先生为“老头子”,而是恭敬而又略带疏远地叫他“父亲”或“先生”,带着某种高卢的古风。格朗泰尔总说安灼拉和老头子相处起来像雅典娜对宙斯——全家也只有他有那个奇怪的想象力。教父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在意,在他很少向外展露却精明无比的头脑里,没人知道那下面的齿轮是如何严丝合缝地运转的,他寡言如隐修士,眼光却锐利如鹰隼。

当安灼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面前时,他感觉阴暗的房间瞬间便被照亮了。公白飞放下心来,以惯常的有力握手表示了一下欢迎。时间在安灼拉身上几乎不发生变化,他已经踏入法定成年年龄,看上去却仍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老头子赞赏地点头,没有说话,目光中有隐约的欣慰。

出乎公白飞意料的是,一起走进屋内的还有两位年轻人:一位是陌生的外乡青年,举止腼腆,目光却坦率无一丝畏惧;另一位则是他们都熟悉的朋友——弗以伊。

安灼拉严肃地站定,目光环视一周,随后开口:“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让·勃鲁维尔。我正是为他而来。”

那年轻人点头,认真地向马德兰先生道上祝福,他的话语带着某种熟悉的口音,令人想起遥远旧大陆的影子。老头子示意他说下去。

从安灼拉的解释中众人得知,这位让·勃鲁维尔来自旧大陆南部,为人正直,却因得罪了当地的黑手党而遭到追杀,家庭分崩离析。于是,这位终日与但丁和埃斯库罗斯为伍的年轻人扔下诗篇,拿起武器,单枪匹马杀入仇人家中,一夜之间解决了首领和他的四个随从,然后连夜搭船离开,辗转到美国重新开始。他原本以为旧日的阴影不会漂洋过海,没料到还是偶然被一同漂泊到新大陆的仇人亲信认出。尽管对方并没有要让·勃鲁维尔的命,但却暴露了他的身份和背着命案的事实。于是年轻的诗人如今无处可去,面临被强制送回欧洲的命运;除了弗以伊和安灼拉,他在本地没有任何人脉,而若要诉诸法律的空子,眼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马德兰先生。

公白飞一言不发,心下暗想这年轻人果然是弗以伊的朋友,一模一样地刚烈。

“我可否问一句,这位先生此行也是同样的目的吗?”

马德兰先生望向弗以伊,缓慢地说。这位青年工人与他的儿子们保持着一种不寻常的友谊,却从未开口向他的家族,乃至他本人要求过任何事。

“是的。热安——让·勃鲁维尔是我的朋友,我无法对他的事情坐视不管。”

“弗以伊是个高尚的人,我尊敬他,因此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愿求助于任何人。出于尊重,我对他说,请允许我一试,在我可寻求帮助的范围内,”安灼拉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如果这件事可以由我自行解决,请相信,我是不会拿私事来打扰您的。”

他将目光再度投向青年,面对着教父,弗以伊的举止有些拘束,但神情同样毫不畏惧。

“先生,我——”

马德兰先生抬起右手,以威严的姿态打断了青年的话:“孩子,你的话我明白。你需要援助,因此按照礼仪来请求我,这很好。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甚至不会向你要求友谊——因为我的孩子已经有幸拥有了它,”他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公白飞和安灼拉,“你敬爱我的儿子们,对我已经足够,因此你不需要做什么,我会安排人去做这件事。相应地,比起请求的内容来,我倒是尚有其他的疑问。但这不是你的问题,孩子。我希望的,是和我的儿子谈一谈。”

安灼拉凝视着他,像是预料到了这番反应一般:“我同意,先生。”

见状,公白飞了然地点头,将弗以伊和热安带出办公室,留下老头子和他们的兄弟单独会谈。

“我的孩子,”教父叹息着说,是安灼拉熟悉的语调,于是他知道这一次的谈话不会过于轻松,“你已经二十二岁了。”

“是的,先生。”

“你没有选择家族——这不是一句责备,只是陈述事实。这几年中,我知道你一直在做些其他的事……大学、军队之类的,现在还有那些记者和工人。”

安灼拉愣了一下,然后承认:“这是事实。”

“你从中——学到了什么呢?”马德兰先生和蔼地说,“你得到的足以解答你的疑问吗?”

“不。”

“向家族求援,这符合你的原则吗?”

“……不,”这一次,他的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些,“但比起那些来,让·勃鲁维尔的安全更重要。”

“你可以让那个小伙子来找我,原本不必自己出面。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我借用了您的权威和力量,但又不亲自承担责任,那么我会看轻我自己。而弗以伊,他也并非由于您的地位才向您的儿子表达友谊。以此来要求他,我认为对他是不公平的。”

“说得好。”老头子语气平静,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既然我的孩子如此慷慨,那么,为了这次恩惠,他能为我提供什么呢?”

安灼拉微微垂下头,玻璃反射的灰暗日光勾勒出侧脸优美的轮廓,随即眼神变得坚定:

“您可以随意指定,我不会拒绝。”

马德兰先生凝视了他最小也最固执的孩子一会儿,微笑了,恢复了平素那种和蔼而恬静的神情。

“不必担心,孩子,”他说,“我只是心里好奇,想知道我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你和你的兄弟不同,在没有行动之前,心里便压着太多东西。因此我不愿你早早做出选择……过来。”

他做了个熟悉的手势,安灼拉应允,俯下身拥抱了他的父亲,这通常是一段谈话结束的标志。

“您常说,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先生,”安灼拉低声回答,“但弗以伊、热安,我的朋友们……他们并不这么想。而我想找出答案。”

一分钟后,安灼拉起身离去,轻轻掩上房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马德兰先生面色沉郁,陷入了思索,窗外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少顷,他摇了摇头,走出办公室,回到那看似毫无阴霾的天伦之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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